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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53 丰子恺致张院西信札(49通56 纸)

丰子恺致张院西信札(49通56 纸)
拍品信息
LOT号 0353 作品名称 丰子恺致张院西信札(49通56 纸)
作者 -- 尺寸 尺寸不一 创作年代 --
估价 1,800,000-2,000,000 成交价 RMB 2,127,500
材质 形制
出版:《丰子恺致张院西信札集》西泠印社出版社 2023年出版。

1942年至1951年写本
49通56纸 纸本

提要:
1.此丰子恺致张院西信札,总计 49 通56 纸,其中钢笔书写 14 通、15 纸,余下 35 通、 41 纸为毛笔书写,通信时间为 1942 年 9 月 21 日至 1951 年 9 月 13 日。
2.此批信札与西泠印社出版《傅抱石致张院西信札集》(简称《傅札》)为同一上款,由同一藏家提供。保利2022秋《傅札》成交价:655.50万。
3.信中所谈内容,也有不少与《傅札》相似,围绕举办画展、作品销售、代友推介等展开,两方印证之下,既可知张氏于当时活动频繁,亦可见其家资之丰沛。而在对编年体资料的互证与补充上,这批信札的文本内容,则可视为一些新资料、新线索甚至新证据,意义不容小觑。
4.这批信札皆未写明年款,且通信延续时间比《傅札》更长,所涉事项更加琐碎,其中所涉及人物、事件、作品、著作等作为排序依据,可补陈星撰著《丰子恺年谱长编》(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14 年 11 月)。
5.信中内容为抗战时代背景下,画家与画商之间真实交往记录的一手资料,体现当时艺术品市场的交易关系及画家、画商生存的真实状态。
6.多年来在近现代书画收藏领域“院西”上款画作偶有出现,而学界首次揭示“院西”即为张院西先生的来源根据正是此批书札,这一观点现被广泛引用。相关文献中记载有丰一吟女士回忆张院西之经过,也为丰一吟女士对此批书札之认可。
7.此批信札除文献价值以外,更具书法审美价值,或引发美术史领域新观点、新视野。

非以报油烛,乃以答知音
——丰子恺致张院西信札释读
张 伟
20世纪90年代,我有幸碰到了好几次收藏奇遇,经过虽然颇为曲折,但所幸大都如我所愿,被我一一收入囊中,入藏的其中之一就是这批丰子恺致张院西的信札。丰子恺的这批信札写于20世纪40年代抗战时期的西南重庆和50年代初刚解放的上海,是国家、民族经历巨变的两个重要节点。信札虽小,然其中所反映的点滴颇能窥见时代之一斑,自有其特殊的文化意义,这批丰子恺信札正可作如是观。
(一)
这批信札的收信人都是一个叫(张)院西的,此人名不见经传,即使当今网络信息如此发达,也几乎查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。通过各种途径查询,目前也只大略知道他是一个金融界人士,原名张辐臣,字院西,为河北南皮人,曾在当地开设过协玉银号,并是兴业典当行的经理,抗战期间前往西南发展。我也曾向丰子恺先生的女儿丰一吟女士请教,并寄去一些复印件,询问是否知道院西其人。一吟女士非常热心,不但很快回信,而且在家中翻找资料,一有新的线索就马上告知,令人感动。下面是一吟女士几封回信的摘录:
院西姓张,我记性极差,只记得有一段时期父亲经常与他来往,但关于他的情况记不起来了,或许看了信会记起一二。2002年1月3日
说来也巧,你提到院西,我处也发现了一封父亲写信给院西的钢笔信,无年代。从用纸及字迹看,似是晚年所写。你能不能联系你处诸信,定下一个大致的年代? 2002年1月7日
父亲的信不写日期,幸而此三信中有“明日赴遂宁”一语,由此可以推断为1945年(6月27日)所写。奇怪,当时白糖麻油难买,又不是“文革”中。那时我不管家务,所以不知艰苦。
你第一次来信时,我就脱口而出“叫张院西”,后来想了又想,又不敢肯定了。但再仔细想想,还是张院西。不知是何界人士(报界?),以后如有所得,定当奉告。
此人与我父亲的交往,看来介绍买画较多。另外,我回忆不起来什么。唉,记性太坏了。2002年1月19日
我手头有父亲在“文革”期间设的一本小通讯册(料想以前的被抄走了)。我一直想看一遍,做一做索引卡片,一直未果。自你通知我致院西的信件一事后,我决心做索引卡片(该小册共七十几面),以求从中得到“院西是否张院西”或其他资料。
今天果然在第18页上看到了“张院西”三字,可见我的记性还不错。在名字下方写着这样几个字:旧野味香73.4.25见。野味香(吃馄饨面的)在陕西南路上,淮海路北首,门面朝东。“文革”期间,可能更名了,所以称为“旧”。张院西在1973年居然还与父亲见了一面。此人现在恐已不在了?不知去向。其他找不到什么了。2002年1月20日
关于张院西,我起初疑为报界人士,但前天遇到几位熟悉30年代的朋友,都不知此人名,可见不是文艺界人。
或许正如你所说,是从商的,我实在一无所知了!而且我估计其他文艺界人都不会知道他,因为我父亲与之通信的人,三教九流都有。
要不是我在父亲小通讯册上查到“野味香”遇见他,我还会怀疑他是四川人呢!
据我看,他介绍友人要画,比他自己要的更多,所以,他也不见得怎么富,也不一定是位收藏家。2002年2月10日
最近理照片,发现此画照(按:指“儿童群相”画),且有二张同样。今送你一张,或许有用。2002年3月14日
一吟女士的信解开了我的很多疑惑,特别是得知丰、张两人20世纪70年代还在上海陕西南路上的野味香饭店见过面,说明当时他们还有来往,那么张院西应该也在上海居住;后来更得知张院西就住在慕尔鸣路(今茂名北路),离陕西南路并不远,那在野味香会面就更合情合理了。1973年正处于“文革”期间,那时丰子恺的日子并不好过,这个时间点两人依然见面,虽然说不上有什么特别,但也能说明他们的交谊确实不一般。
一吟女士在信中提到了“儿童群相”这幅画,并附上了翻拍的照片。正好丰子恺致张院西的信中也有几封说到此画:
院西仁弟:……吾弟欲得《儿童相》而藏之,此事仆自己亦感兴味,盖仆一向喜写儿童也。待笔债还清(因双十润笔加倍,故近笔债堆积,大约双十前后可还清。附寄改订润例,供传观),当将漫画儿童相中可爱诸相,汇集为一图(画面必甚闹热矣),同时仆自己亦绘一张自藏也。惟此事费时,请略缓报命。兴味之作,不收润笔,请勿客气……小兄丰子恺叩(1947年)十月三日
院西仁弟:……仆近拔牙,将所有十七颗牙完全拔去,改装假牙全口。今日为拔完之日,虽无苦痛,因连日麻醉,身心疲劳。儿童生活横幅,须待元气恢复后画奉可也。请暂待为荷……小兄子恺叩(1947年)十一月廿七日
院西仁弟:……近正构图一儿童画,是开明《中学生》什志(元旦用)印彩色立幅赠读者用。构成后当重绘一张奉赠吾弟。因前所言《儿童相》规模太大,一时无暇构图,先作一小规模之儿童相耳。小兄子恺叩(1947年)十二月十六日
院西仁弟:《群童图》今构成,另一张给开明书店彩色石印,随《中学生》杂志分送读者,故年月预写“卅七年元旦作”也。此不但群童相,又是物价动荡时代之纪念,他年国泰民安时,再展此图,当发大笑。子恺顿首(1947年)十二月十八日
从丰子恺的这些信中可知,张院西很早就向丰氏求画“儿童群相”图,而丰氏自己对这一题材也很感兴趣,一口答应,只是因“此事费时”,又逢“双十”,笔债大增,故“请略缓报命”;并慷慨表示“兴味之作,不收润笔,请勿客气”。后因正逢丰氏拔牙,身心疲惫,此事遂拖延了下来。1947年12月,开明书店的《中学生》杂志拟请丰子恺画一图,准备彩色石印后夹在杂志内,作为新年贺礼赠送给读者。丰子恺于是两事并一事,画了两幅“小规模”的《群童图》,一份给开明书店,一份即赠给张院西。丰子恺在18日的信中不但交待了《群童图》(即“儿童群相”图)的落款时间挪后的原因,并且点明:此画为“物价动荡时代之纪念”,而这也正是这幅《群童图》的主题。丰子恺的这封信写于1947年的12月18日,实际上,早在一年前,上海的物价已经呈现飞涨的趋势。
丰子恺在送给张院西“笑存”的这幅《群童图》上题有一首打油诗:“襁褓像物价,日长又夜长。出世才三朝,看似三岁外。”这正是当时上海物价一日三变的真实写照,也是对这一畸形现象的巧妙讽刺。丰子恺的这幅《群童图》由开明书店彩色石印,夹在《中学生》杂志1948年新年号里分送给读者,以为福利。这想来应该出自叶圣陶等一批“开明元老”的倡议,而丰子恺也是“开明”的股东,自然愿意配合,成全这一美事。蹊跷的是,丰子恺还另绘有一张题为《新衣》的画,也是作为赠品夹在1948年新年号的《中学生》里附送给读者的。查1947年12月24日《叶圣陶日记》,有这样的记载:“余到店后作一绝,题子恺之画,将以为《中学生》杂志之赠品者。其画作元旦日合家穿新衣,大姊正为稚弟穿上之状。余诗曰:‘深知天下犹饥溺,试着新衣色赧然。安得家家俱饱暖,眉梢喜溢过新年。’”(叶至善整理《叶圣陶日记》,商务印书馆2018年6月)由丰画到叶诗,都可以看出当时物价腾飞、民不聊生的景象,这且不提;令人疑惑的是即便欢庆新年,同一期杂志附送两幅赠品,这似乎有些奢侈。谢其章在《丰子恺的“新年漫画”》一文里说:《新衣》这幅画是“作为1948年的赠品送给《中学生》杂志订户,零售的《中学生》则没有。”并特地说明:画很大,宽25厘米,长48厘米,用中国纸彩印,必须叠成几折夹在杂志里(谢其章《漫画漫话:1910—1950年世间相》,新星出版社2006年12月)。我猜测,这幅大尺寸的《新衣》既然是为订户准备的,那么,《群童图》想必尺寸一定偏小,应该是送给零售读者的礼物,如此,则既不显厚此薄彼,更皆大欢喜也。我由此想到的是,当年杂志里的这类“夹物”其实还不少,并且范围很广,有些还颇有价值。但可惜由于是“散页”,不易保存,留存下来的更是少见,即使是一些大型图书馆,也往往不见此类“散页”的踪影,故似乎更应引起我们的注意。
(二)
抗战时期物资供应紧张,民生艰难,而张院西当时在西南执掌供销社,手中掌握有相当资源,他也因此拥有丰富的人脉关系。但即便如此,张院西毕竟只是位居中层的实业家,并非豪富,也算不上是收藏家,正如一吟女士所猜测的那样:“据我看,他介绍友人要画,比他自己要的更多,所以,他也不见得怎么富,也不一定是位收藏家。”
张院西除了自己收藏一些字画以外,确实更多的是以中介人的身份出现在和画家的交往中,而当时的一些书画家也愿意通过更多的渠道来出售自己的作品,在物价腾升、物资匮乏的战时略有收益,弥补家用。这种特殊的关系古已有之,对彼此是一种双赢。下面的两封信是很好的说明:
院西吾友:……弘一法师象,稍凉后当写一帧奉赠。册页润格,普通照一方尺算(附润例,此例九月起将改订,增为每方尺千元),但经吾弟介绍,可不拘例,请代为裁定可也。生活狂澜未已,为欲抵抗,我竟变了卖画人,常引为愧。秋凉盼能图晤,以后通信,乞寄“沙坪坝庙弯丰宅”,(此乃自建茅庐,收信较为妥速,且永久也)。即颂秋安!小兄子恺叩(1943年)八月廿三日
院西吾友:……弘一师象,因郑重故,不旨草率从事,故至今未奉。各方索者已达十余帧,不日当安排清净身意,一并写绘……仆近辞艺专,闲居在家,以读书作画为事,恢复抗战前十年来之生活,一时颇觉自由。足下公忙,请勿枉驾,仆入城时当迂道到化龙桥相晤也。前寄润例,有机会时代为宣传介绍,乞勿勉强可也。顺祝秋安!子恺顿首(1943年)九月卅日
丰子恺是1942年11月告别浙大抵达重庆沙坪坝的,并于当月下旬在重庆夫子池举办了平生第一次画展。1943年夏,丰子恺在沙坪坝正街以西租地自建竹壁平屋,命名为“沙坪小屋”,正式地址为沙坪坝庙湾特5号;当年秋,他辞去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教务主任一职,在家潜心书画创作。据此,上述两信当都写于1943年无疑。弘一法师是1942年10月13日在泉州开元寺圆寂的,这对丰子恺影响很大,在接到开元寺性常法师的电报后,他即静坐数十分钟,发愿为法师造像一百尊。当时,因仰慕弘一高僧大名,向丰子恺求画弘一像的人很多,张院西也是其中之一。而丰子恺将此视为郑重之事,并不愿轻率落笔,草草打发,上述两信就是丰氏此种心态的流露。
丰子恺曾在很多文化机构任职,有很体面的收入;向他约稿(包括书画和文章)的报刊也源源不断,应接不暇。故在战前,虽然子女众多,他也足以依靠自己的学识和一支笔养家糊口,并无后顾之忧。战争改变了这一切,抗战全面爆发后,丰氏拖家带口,疲于奔命,1942年抵达重庆,算是暂时安顿下来。当时,丰子恺已经离开了浙江大学,又辞去了国立艺专的教职,没有了稳定收入,卖画就成了摆在丰氏面前很实际的首选,况且,喜欢他书画作品的人又是那样多。到达沙坪坝的当月,丰子恺就举办了平生第一次画展,我想,这也应该是向公众的一次信息发布吧,虽然他心里其实并非情愿以卖画为生:“生活狂澜未已,为欲抵抗,我竟变了卖画人,常引为愧。”信中的这段话非常坦率,也表露得很清楚。既然要卖画,一定的渠道还是需要的,有人介绍,往往事半功倍,张院西恰在这时出现,而且在紧俏物资方面对丰氏还多有帮助,丰氏自然感恩,在言辞上非常客气,售画的条件也很优惠:“但经吾弟介绍,可不拘例,请代为裁定可也。”“前寄润例,有机会时代为宣传介绍,乞勿勉强可也。”等等皆是。
战时物资供应紧张,可以想象;丰氏一家人口众多,吃穿用度都倍于一般家庭,更觉困难。而且,丰子恺茹素,战前且吃净素,抗战后因应酬不便,始改吃“三净肉”(“三净肉”乃佛教名词,指:
1.不为己杀。2.已死动物。3.不得已故。如此则虽吃荤而不犯杀戒),即所谓“肉边菜”,心中常感不安。当时油属于战略物资,一律凭票供应,而且一般都是猪油,菜油少量限购,这让茹素的丰氏颇感不便。而张院西在供销社掌权,手中握有一定资源,正好在这方面解了丰氏的燃眉之急:
院西仁弟:示奉到,蒙设法购糖,至感。食油隔月供应,无妨,因舍下已于前日装置电灯,油可专供食用,隔月得廿斤,亦庶几不乏矣……即颂时祺!小兄子恺叩(1944年)四月十四日
院西学友:……食油如可得,乞随时示知,以便派人来领……即颂时安!小兄子恺叩(1944年)五月十七日
院西仁弟:昨日上歌乐山,回来始知受赠麻油八斤,僧烛十二支。仆前函原意,如油可代购,拟请代购耳。今受赠愧,甚不好意思。此间菜油每人每月限购四两(家有身份证六张,才得廿四两耳),今得八斤,可长期无忧矣,特此道谢。以后还有糖可得,更佳。但不可再赠,有时当由仆派工役到尊处领取并偿代价,是为至要。
足下喜仆小品,诚知音之言。拙作不宜大,而购书画者必欲大,勉强以大字画应酬之,而以小品自藏。今选自藏曼殊诗二页,李后主画一页随此函附赠,非以报油烛,乃以答知音……即颂近安!小兄子恺顿首(1944年)六月十九日
院西仁弟:示奉到。白糖及麻油有办法,甚为欣慰。即请代购:白糖廿斤,麻油尽尊处限量,多多益善。买定后,乞示知数量、价值,当即派工人持器及货款,前来化龙桥领取……即颂近安!小兄子恺叩(1945年)六月二十七日
院西吾友:……承代办糖、油,复承厚赠肥皂、药皂,感谢殊深,只得另图后报。先此致谢。疲倦暂不多书。即颂暑祺!小兄子恺叩(1945年)七月二十一日
食油、白糖、肥皂之类都是普通的生活用品,在承平时期即如灶头烧火小婢,自然不致引人注意;而一到战时,万物短缺,处处不便,这类生活中须臾不可少、家家不可缺的日常之物,马上成为紧俏物资,顿显尊贵,需要凭票限量供应。张院西在这方面的经常接济,对丰子恺一家而言,确实可称是鼎力相助。故丰氏不惜卑辞相谢,并且尽量满足他的求画要求,甚至时常无偿相赠,演绎了一段抗战时期画家与画商之间的佳话。
(三)
除了买画卖画、购油购糖,丰子恺和张院西之间也经常会谈些艺术话题。张院西的审美水准并不低,丰氏1944年6月19日信中所言“足下喜仆小品,诚知音之言。拙作不宜大,而购书画者必欲大,勉强以大字画应酬之,而以小品自藏”,即是一例。与那些假、大、空之作相比,丰子恺更注重小、巧、精、拙,他的风格特色是将烂漫气质蕴含于毫芒之间,将人品格调融汇在方寸之中,若孩童般天真自然,着重表现人间的真趣味、真性情。张院西喜欢他的小品,这自然搔得痒处,引起丰氏的共鸣。当然,两人交往之中更多的肯定是丰氏对张院西的指点。如:
院西仁弟:……马先生润例极低,使求者担负轻便。此公书法,当今首屈一指,吾弟不妨多求(以后即可直接寄纸汇款),并应多方介绍,勿失良机也(仆近亦求得五件)。即颂近好!小兄恺叩(1944年)三月十九日
丰子恺求学时,曾在李叔同先生的指导下,很认真地临摹过《张猛龙碑》《龙门二十品》《魏齐造像》等碑刻法书。在现代书家中,他非常服膺马一浮的行书,马老的书法是魏碑与“二王”行书结合的典范,丰子恺后来书法的走向与此有很大渊源。因此,丰氏向张院西大力推荐马一浮的书法,并让他多方介绍,这也是丰氏审美趣向的体现。而张院西也从善如流,立即下单请购马一浮的书法:
院西仁弟:……马先生润资千元已代汇去,邮资不需五百元,数十元已足,吾弟既汇来,仆即如数转汇与马先生,说明五百元是张君所赠邮资,此亦敬老之意,想吾弟必同意也……浙江大学教授南京郦衡叔先生,国画清丽,为时下所难得(仆不喜时下国画,恨其依样葫芦,千遍一律,毫无创意,独于郦君画深爱之,为其布局用笔之清丽),仆去岁收藏数幅(乃彼求售而仆选购者),今以一幅《秋山亭子》移赠,并加题跋,因无以为报砚墨之赠,借花献佛而已……即颂时安!小兄子恺叩(1944年)三月廿七日
郦衡叔(1904-1967)是丰子恺在浙江大学时的同事,他本名郦承铨,号愿堂,别署无愿居士,江苏南京人,是著名的诗人、学者,于诗词一道颇有研究,有《愿堂读书记》等著作行世。他又喜好艺术,书法绘画俱极典雅,是典型的文人画家。丰子恺崇尚自然天趣,郦衡叔的绘画艺术不墨守成规,其清丽典雅的绘画风格别具天趣,故获得丰氏大力赞赏,并以其佳作移赠张院西,作为获赠砚台笔墨的答谢,其中自然也有推荐朋友画作的美意。
新时代到来之际,知识分子作何思想?生活如何?待遇又怎样?这是很有意义的课题,学界关注的人也不少,可惜真正可靠的第一手资料并不多。丰子恺这里的几封信提供了很有价值的资讯:
院西仁弟:久不通音,世变沧桑;忽接来示,至深欣慰。仆去秋漫游台湾、闽南、香港、广州,解放前数周飞返上海,因交通断绝,不能返杭,遂卜居沪上,址如下:吕班路南昌路(即陶尔非斯路)43弄76号,电话八四九七九。数月来虽未通问,然每写信,必念及仁弟,因此种信笺,乃吾弟所赠,至今尚未用罄也。来示索画,稍缓写奉,以纪念解放之欢庆(不受润笔)。盖真正之自由平等,从兹始可实现;而过去社会之罪恶黑暗,从兹可以销灭。虽目下解放伊始,小有缺陷,然确信以此精神治国,将来必上轨道,使人人各得其所。犹似患疮之人,请医开刀,虽一时苦痛,将来必得幸福也。仆解放后忙于编制新艺术论,卖画生活暂告段落,虽收入不及以前之丰,然简略生活,颇可度过。我等在世,本无物质奢望,能与众生同乐,虽淡泊而心甚安。不知仁者以为如何也。匆复,即问时祺!小兄丰子恺叩(1949年)十月十日
院西仁弟:示奉到。近因解放后求书画者甚少;同时俄文学习甚忙,编译又忙,以故停止鬻画,无有润例。但友好所属,仍可无条件应命。贵友所属,请示款名及大小,当写奉可也。顺颂日安!小兄丰子恺叩(1950年)七月十一日
院西仁弟:梅兰竹菊诗笺,诚属可爱。我写了四张字,都是毛主席的诗词。其余的我寄还你,因为我近来久已不作书画(画已封笔,附上启事一),对此物已无兴趣。我近来专门学习俄文,与画笺相去很远了。但我很赞成你来信的话:“在工作疲倦时,能恢复疲劳,亦所必需。”我近来以读诗词为恢复疲劳之物。白居易诗尤为可爱。而我自己艺术创作,竟完全停止了。所以我不能替你作画。万叶书店(天潼路666弄39号)近刊我过去的画,有两册,《子恺漫画彩色版》及《儿童情景》,你倘爱看我的画,不妨去买两册看看……顺问近好!小兄丰子恺叩(1951年)九月十三日
新时代的到来,会改变旧社会的很多习俗,冲击很多人原有的生活模式。丰氏写于1949年10月和1950年7月的两封信,心情平静,思绪坦然,他自觉停止了鬻画生涯,表示“卖画生活暂告段落,虽收入不及以前之丰,然简略生活,颇可度过。我等在世,本无物质奢望,能与众生同乐,虽淡泊而心甚安”;并对未来寄托有很大的期望:“真正之自由平等,从兹始可实现;而过去社会之罪恶黑暗,从兹可以销灭。虽目下解放伊始,小有缺陷,然确信以此精神治国,将来必上轨道,使人人各得其所。犹似患疮之人,请医开刀,虽一时苦痛,将来必得幸福也。”写于1951年的那封信,则是在风静之下隐藏暗流,答案就在“梅兰竹菊”这四个字里。1950年夏,上海美术界在绍兴路7号中华学谊社举行大会,先有解放区来的人介绍那里的美术情况,然后会议主席米谷请丰子恺讲话。根据毕克官《〈子恺漫画〉研究》一文引述钱君匋先生的回忆,丰先生在会上讲了这样一番话:“刚才各位同志对绘画的方向道路,为工农兵服务都谈到了,赞颂工农兵,这是必须的。但我以为,过去中国的梅兰竹菊,还是要搞的。因为一天工作很累,晚上回家要休息,梅兰竹菊也不可以抛弃,还有必要。为工农兵是大拳头,‘四君子’利于恢复疲劳。”丰子恺讲话完毕,当场有五六个人上台发言,对他刚才的讲话进行激烈的批评。丰子恺对这突如其来的批评大吃一惊,身上的冷汗湿透了衣衫。回去的路上,丰先生说:“我以后不谈美术了,让他们去吧!以后美术的会我也不参加了。”(见毕克官《漫画的话与画:百年漫画见闻录》,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年1月)再对照丰氏一年后信中所言:“我近来久已不作书画(画已封笔,附上启事一),对此物已无兴趣。我近来专门学习俄文,与画笺相去很远了……我自己艺术创作,竟完全停止了。所以我不能替你作画。”其中流露的情绪是显而易见的。

剩有冰心在玉壶
——新见丰子恺致张院西信札略考
章之昊
一、引言
丰子恺致张院西信札,总计49通、56纸,其中钢笔书写14通、15纸,余下35通、41纸为毛笔书写,通信时间为1942年9月21日至1951年9月13日。
这批信札的收信人张院西,与西泠印社出版社2022年出版发行的《傅抱石致张院西信札集》(简称《傅札》)所收录傅氏信札的收信人为同一人;信中所谈内容,也有不少与《傅札》相似,围绕举办画展、作品销售、代友推介等展开,两方印证之下,既可知张氏于当时活动之频繁,亦可见其家资之丰沛。而在对编年体资料的互证与补充上,这批信札的文本内容,则可视为一些新资料、新线索甚至新证据,意义不容小觑。
由于这批信札皆未写明年款,且通信延续时间比《傅札》更长,所涉事项更加琐碎,故而,笔者在排序中,仅以其中所涉及人物、事件、作品、著作等作为排序依据,并以陈星撰著的《丰子恺年谱长编》(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11月,以下简称《年谱》)为重要参考资料,进行断代。
本文以第二部分为主体,笔者将在文中列举数例,在复盘断代方法、证明某札或相连数札为何书写于某年的同时,酌情对信中所涉内容加以拓展;第三部分,将略述一些《年谱》及其他材料中未见的轶事。
囿于材料和能力,笔者对这批信札的排序,仅是进行一次尝试,而非形成一个定论。希望随着新材料、新线索的逐步发现,可助诸位方家正谬。
二、以行迹、任职、展览、著作、迁居等要点为线索进行断代
在对这批信札进行释读的过程中,署款“九月廿一日”札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明确的信息:
重庆国立艺专坚邀仆主任教务,不得辞,已允聘,挂名不办公。十一月初动身赴渝(全家迁去)。十一月一日后,通信址乞改“重庆沙坪坝国立艺专”。
其中不难看出,丰子恺在未来一两个月的动向,是要从遵义(本札中未及,但在之后的《十月廿三日札》中,丰氏有“全家迁去,遵义不留人”的表述。笔者按)前往重庆,担任国立艺专教职。
而恰巧在同一天,陈之佛也曾向教育部提交推荐函,提出由丰子恺担任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教务主任一职:
查本校三十一学年度教务主任一职,拟聘丰子恺担任……理合检同该员履历表呈请核定,以便聘任;再本校因人选困难,未能依照规定加倍遴荐,仰息俯察事实,予以通融,实为公便。
据《年谱》所录,当日为1942年9月21日。信中提及的“《客窗集》今另邮挂号寄赠一册”,也是1942年8月,由桂林今日文艺社发行的丰氏新作。而其他信札所述之内容,皆为丰子恺迁居重庆之后,甚至解放战争、新中国成立后才发生的。故而结合多重佐证,将此札判定为本批作品的首札,定通信时间为1942年9月21日。
其实,丰氏致张院西首札、陈氏致教育部函,在同一天发出,亦可从侧面证明陈之佛早已说服丰子恺前往艺专任教务主任,只是手续和流程尚不完善,这也是陈函中所谓的“未能依照规定加倍遴荐”。看来,在重庆时期的国民政府,于“编制”里聘任某一职务,遴荐人数也应至少是实聘人数的两倍才符合规定。
在首札之后,1942年10月23日札中,丰子恺更新了他的收件地址为“重庆沙坪坝正街27号”,此处也正是陈之佛在重庆的地址,看来二人关系确实非同一般——前述陈氏致教育部函,辗转至11月19日才得到肯定的批复,而丰子恺早在11月6日,就率眷抵达重庆,并受聘于校方了。
在1942年10月23日札中,丰子恺也明确表达了要在重庆举办个展的诉求,并开诚布公地向张氏筹借费用:
仆到渝拟即开一展览会(藏画百件,已付裱),卖画以补助生活。筹备费约需二万元。而近为迁渝,用度浩大,此筹备费须请诸友好助填。素蒙眷爱,特以相告。如能代筹若干分之一,则开幕即璧还,并请于会中自选一画奉赠(倘未能到渝自选,则代选),作为酬劳。倘能赐助,款请于十一月初汇渝。
而在前一通信(1942年9月21日)中,丰氏还说,要等“明年元旦,当在渝举行一次”展览。短短一月有余,丰子恺便将展期提前至“到渝拟即”,足见其时的艰难了。
而后,时间来到1943年春月,丰子恺在《年谱》中的行迹是:“2月至4月,赴泸州、自贡、五通桥,至乐山访马一浮……”在此批信札中,则表现为:
仆二月中旬病体复元,即离渝西游,沿途耽搁,至今始抵五通桥,明日赴乐山一游,即返重庆。……明日赴乐山,大约四月十日左右可抵家也。(1943年3月30日札)
近出游多日,以致迟报。(1943年4月10日札)
仆游川东,在途两月余,上周始归来。(1943年5月2日札)
丰子恺在重庆时期,曾不止一次游历川东,如果仅以行迹为证据,将此三札相连,似有些单薄。但从札中谈及的其他内容来看,此三札相连,且为1943年春夏所书,是无疑的——后两通信中,都提到了钤盖有“缘缘堂毁后所蓄”一印的《一肩担尽古今愁》这一件作品:
贵友要《一肩担尽》,足见有艺术趣味……不过下方有“缘缘堂毁后所蓄”印章,不知贵友能不嫌否?(1943年4月10日札)
《一肩担尽》,亦已加盖二章(缘缘堂毁后所蓄一章,吾嫌其纤巧,文亦不佳,久已不用,今所盖者为最近得意之章,印泥乃福建漳州新寄到珊瑚印泥,较旧用者胜),一并寄奉。(1943年5月2日札)
而在3月30日札中有言“吾友属书联,至今不报,一路心甚抱歉,返渝后当即报命”,在5月2日则说“属书联今草奉,乞收”。至此,三通信前后相连的证据链显然扎实了许多。
除了以上以行迹、任职等为线索以外,丰氏在重庆初期的几次迁居经历,也可以是年份判定的极佳佐证。
以5月28日札为例:
仆赴乐山二月余,归沙坪后又人事栗六,至今未能执笔作画(因迁居辗转不定,今已决定租地自建茅屋,约下月落成),尊属迁延,至以为歉,现租得一古宅(暂住一二月即迁),内一间荫凉聊可弄笔,不久当有奉报。
其中提到两处居所,其一是未来的,“决定租地自建茅屋,约下月落成”:其二是现时的,“现租得一古宅(暂住一二月即迁)”,涉及时间点的“仆赴乐山二月余,归沙坪后”,则应与前述相连,发生在1943年。
检《年谱》:
1943年5月,迁居刘家坟租屋;
1943年夏,在沙坪坝正街以西租地自建竹壁平屋,命名为“沙坪小屋”(地址为庙湾特5号)。
其中5月的那次迁居,即应为5月28日信中所言。而夏日所建的“沙坪小屋”则是信中的自建茅屋了,这在随后8月23日的通信中,亦有体现:
以后通信,乞寄“沙坪坝庙弯丰宅”(此乃自建茅庐,收信较为妥速,且永久也)。
仅是“湾”“弯”有别而已。
以上这两通信中的两次迁居经历,便是另一类断代的佐证了。
丰子恺一生在文学、书法、绘画、音乐等领域的建树颇丰,除了技法层面的创作以外,理论层面的著述也是十分重要的组成和支撑。而丰氏在信中提到的一些著述,同样可以作为断代的重要依据,比如:
万叶书店(天潼路666弄39号)近刊我过去的画,有两册,《子恺漫画彩色版》及《儿童情景》,你倘爱看我的画,不妨去买两册看看。(9月13日)
其中提到万叶书店、《子恺漫画彩色版》和《儿童情景》。对照《年谱》:
1951年4月1日,《子恺漫画选》(彩色版平装本)由(上海)万叶书店出版,有序言。
由信中“近刊”的表述,可明确该札完成于1951年。
此外,信中涉及的人、事、物,诸如丰氏岳母于1945年1月25日逝世,丰子恺于1945年3月3日信中谓“仆腊月底返渝(在途两月余),即逢先岳母之丧”;1945年6月27日,赴遂宁前,于信中谓“仆明日赴遂宁,约十余日返沙坪”;1947年底,请易昭雪医师治牙,并于其间创作《拔牙记》《口中“剿匪”记》《装牙经验谈》等散文,与信中“将所有十七颗牙完全拔去,改装假牙全口”“幸拔牙,休息”;1948年元旦,改订润例、漫画《新衣》彩印后折叠夹入《中学生》杂志内,赠《中学生》杂志订户,与1947年12月16日信中,“元旦又要改订润例(加倍),正在印新例,暂用蓝印预告(附上一张)。近正构图一儿童画,是开明《中学生》什志(元旦用)印彩色立幅赠读者用”等。这些都是《年谱》与这批资料的极好互证。
当然,除了这些生活的琐碎之外,诸如1945年11月1至7日重庆两路口“丰子恺漫画展”,对应于1945年10月29日信中的“自藏画200(乃过去所作一切画中选萃),于十一月一日至七日,在两路口社会服务处展七天”;1946年1月11至20日重庆七星岗江苏同乡会“丰子恺漫画续展”,对应于1945年12月8日信中所谓“元旦左右,拟在城中再展七天(上次观者甚多,每日千余人,若在城中当更多也),正在觅会场”;等等,对于个案和美术史研究而言,也是非常重要的资料。
三、佚简与轶事
除却目前能与《年谱》对应的史家重视的史料与补充艺术家形塑的家常事务外,这批佚简中,还隐匿着一些其他资料罕见的轶事。仅举两例——丰子恺在重庆的某个阶段曾委托张院西购买了大量的生活物资、丰子恺在解放战争时期曾将次子丰元草送入精神病院。
丰子恺向张院西求购大量的生活物资,是从1945年3月左右开始的,至抗战胜利之后停止。其所购买的物资,最初为食用的素油,而后又加入了糖,张伟先生在其《非以报油烛,乃以答知音》一文中,已将此事与丰子恺、张院西的关系讲得很清楚,在此不再赘述。
笔者更关心的,是造成这种物资短缺的原因。
结合1945年3月的两札:
此字画原藏桂林,近有舍亲逃难来渝,为我带来,亦虎口余生,可作纪念耳。(1945年3月13日)
我寄存桂林之作品,承友人于万难中带渝。(1945年3月14日)
从1945年3月,丰子恺家人由桂林辗转逃难至重庆的时间上来看,造成他们这次北逃的直接原因,应是1944年10月至11月间的桂林保卫战和更高层面的、战役级别的豫湘桂战役(1944年4至12月),对于西南交通线的争夺,造成了重庆油、糖等战略物资骤然短缺。
至于丰元草入院的问题,丰氏信中共提及三次,原文如下:
舍下不幸,次子突患神经病,胡言乱语,动止荒唐,甚是受累。幸未动武。(1948年7月17日)
寒门不幸,次子(元草,廿一岁,男,交大二年生)忽患神经病,文痴兼武,不可收拾,七月十一日起病,二十日由仆率壮丁四人,亲送闵行普慈疯人医院,天主教办,甚完善,有治愈希望。(1948年7月27日)
疯人在院,医生来信言略好些,但看其运命如何耳。仆已竭尽父责,问心无愧,故身心无恙,生活依旧。(1948年8月1日)
窃以为,丰氏于信中频繁提出这个问题,颇有些怪异。
首先,俗话讲“家丑不可外扬”。虽然丰氏在三通信的上下文中都提到了开支骤增、物价不稳定、需要增加润例等问题,但以其次子的病情作为讨人怜悯的筹码,这于笔者看来,不像前几十通信中的丰氏作风。甚至,如此的丰先生,也不符合他画风背后所饱含的“护生”之心——他是一个对小猫、小狗都呵护有加的人,也是一个对月盈、月亏都能产生共情的人。
其次,从通信时间来看,1948年下半年至上海解放前夕,是一个充斥着白色恐怖的特殊时期,而丰氏所谓的“胡言乱语,动止荒唐”,很有可能是指一些进步的思想和言论。
如果真是如此,那么于今日营销学的角度来看,丰子恺的行为颇具些“反向操作”的意味——我要向我的朋友们公开,我的次子一定是精神有问题,不是别的问题——这让张院西在无意之中成了这件事的人证。
当然,这只是笔者的妄加揣测而已!
不过,丰元草在1949年11月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,并于1951年7月转为志愿军入朝,是后来的事实。
“仆已竭尽父责,问心无愧。”“父责”的弦外之音,或是在那个时间节点上,丰子恺所以为的对丰元草最好的保护吧,“若使英雄知此事,不教儿女戏灯前”。
四、结语
我们不妨将丰元草的“病情”放在一旁,把注意力放回丰子恺和他的信札上:
示欣奉到。佳作颇可入画,足见真情所发,自当为作长卷,他日乱平,可留永念。此画不谈润笔,盖非卖品可比也。(1943年9月30日)
此不但群童相,又是物价动荡时代之纪念,他年国泰民安时,再展此图,当发大笑。(1947年12月18日)
虽目下解放伊始,小有缺陷,然确信以此精神治国,将来必上轨道,使人人各得其所。犹似患疮之人,请医开刀,虽一时苦痛,将来必得幸福也。仆解放后忙于编制新艺术论,卖画生活暂告段落,虽收入不及以前之丰,然简略生活,颇可度过。我等在世,本无物质奢望,能与众生同乐,虽淡泊而心甚安。(1949年10月10日)
俄文学习甚忙,编译又忙,以故停止鬻画,无有润例。(1951年7月11日)
以上四例,其中的“他日乱平”“他年国泰民安”“人人各得其所”“我等在世,本无物质奢望,能与众生同乐,虽淡泊而心甚安”等语,是何等的家国情怀?而丰氏在许多诗词创作中,也常有此类情感。比如《辞缘缘堂二首》:
其一:
秀水名山入画图,兰堂芝阁尽虚无。十年一觉杭州梦,剩有冰心在玉壶。
其二:
江南春尽日西斜,血雨腥风卷落花。我有馨香携满袖,将求麟凤向天涯。
至于最后一札所说的“俄文学习甚忙,编译又忙”,体现在成果上,是丰氏从1951年4月起,翻译的大量苏联文学、美术、音乐著作。
如此看来,这份家国情怀,或者说忧国忧民的家风,似是遗传给了丰元草。
除了情怀之外,爱吃甜食也遗传。
丰子恺曾在抗战时期大量购糖——算来一个月的消耗总在一二十斤——这很大概率是全家总动员的结果。这里援引丰先生自己的一首《仿陶渊明〈责子〉》:
阿宝年十一,懒惰故无匹。阿先已二五,终日低头立。软软年九岁,犹坐满娘膝。
华瞻垂七龄,但觅巧克力。元草已四岁,尿屎还撒出。不如小一宁,乡下去作客。
“华瞻垂七龄,但觅巧克力”,这算是爱吃甜食的遗传吧?诸如丰氏《送阿宝出黄金时代》等文中,亦有对其子女“但觅巧克力”之类的描述。而且,这种遗传在丰氏第三代身上也有体现。在丰子恺致常君实的一通信中(北京保利拍卖2017秋,lot1765),他说道:
今有一事奉托:我的四岁幼孙,住在石家庄,爱吃巧格力。而当地难买。上海很多但不能邮寄。知道北京是可以邮寄的(前曾托人寄过一次)。现在附上十元,烦你买了,用包裹邮寄。
信中这位同样喜好巧克力的幼孙,便是今日为本书签署著作权授权的丰羽先生了。
朱光潜评价丰子恺说:“他的作品有一点与时下一般画家不同的,就是它有至性深情的流露。”
董桥也说:“丰先生情操高洁,画艺自出机杼,感动人心,抚慰尘虑,给传统国画倾注扫地焚香的入世关爱。”
画是如此,信中文字亦然。
或许,丰先生流露出的关爱,正是这人间“万般滋味,都是生活”中的一颗糖、一块巧克力吧。

九月二十一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8.0×19.1 cm.
释文  院西吾友:两示及汇百元,均收到勿念。尊属早拟绘寄,因尊址不定,延迟至今。其间仆亦患疟,近幸全愈,不日当写齐寄合江合作金库,勿念。(预计在十月初,因近日打发家人赴渝,心身不定,无法动笔。)重庆国立艺专坚邀仆主任教务,不得辞,已允聘,挂名不办公。十一月初动身赴渝(全家迁去)。十一月一日后,通信址乞改“重庆沙坪坝国立艺专”。近在西安展览,期为九月二十日起(品作160件,五天)。明年元旦,当在渝举行一次。近正忙于筹备作品。为此,最近对外属画一概谢绝,十二月起开始应属。附近例备对外可也。顺祝秋安。子恺顿首。九月廿一日。《护生画集》在申,无法运内地。仆自己亦只得大半册(拆散作信分寄,数函纷失,故所得不全)。《客窗集》今另邮挂号寄赠一册,乞收。此集在桂林发售,此间尚无。

十月二十三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8.2×20.5 cm.
释文  院西吾友:属画至今奉上,因行色匆匆,久不执笔之故。今车已定,明后日入渝。等车期间,反觉心身安闲,为足下连作六幅(赠弟)。《田家》一幅,改题(我家傍清溪,门前数枝柳)。足下纪念祖父,因以陶公(五柳先生)方之。《一肩担尽》,以自藏小幅奉上。《春江水暖》题颇好,照写一幅。春夏秋冬屏,改用陶诗[翩翩新来燕(春)、迢迢……(夏)、皎皎……(秋)、苍苍……(冬)],可分可合。款均未题(除田家外),因前信失去,查不出。如欲补题,可以寄返。以后通信,乞寄“重庆沙坪坝正街27号”为妥(全家迁去,遵义不留人)。兹启者:仆到渝拟即开一展览会(藏画百件,已付裱),卖画以补助生活。筹备费约需二万元。而近为迁渝,用度浩大,此筹备费须请诸友好助填。素蒙眷爱,特以相告。如能代筹若干分之一,则开幕即璧还,并请于会中自选一画奉赠(倘未能到渝自选,则代选),作为酬劳。倘能赐助,款请于十一月初汇渝。即颂近好。小兄子恺顿首。十月廿三日。画共七张,分两快信,同时付邮。

三月三十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8.4×17.8 cm.
释文  院西吾友:仆二月中旬病体复元,即离渝西游,沿途耽搁,至今始抵五通桥,明日赴乐山一游,即返重庆。吾友属书联,至今不报,一路心甚抱歉,返渝后当即报命,至祈曲宥。此次在泸州曾开一画展,作品75帧,卖脱95帧,超过之二十帧(所得十万余元,成绩还算不差),乃重订者,即在当地画成,以故耽搁日子更久。明日赴乐山,大约四月十日左右可抵家也。顺祝公安。小兄子恺叩。三月卅日于五通乔。

四月十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4.4×18.1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近出游多日,以致迟报。贵友要《一肩担尽》,足见有艺术趣味,又足见世间劳人之多,因此画自发表以来,远近索者已达二十余人(川省即有十余人),好此者多,足见人世多愁也。反复画二十余次,人几同石印机一样,毫无兴味。前已谢绝再画。今贵友又索,只得将自藏一帧移赠(纸比平常册页大些),填写上款,倒看不出,不过下方有“缘缘堂毁后所蓄”印章,不知贵友能不嫌否?汇润已收到,美意领谢,即颂近安。子恺顿首。四月十日。

五月二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7.2×18.6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仆游川东,在途两月余,上周始归来。久不复,甚歉,乞谅。属书联今草奉,乞收。《一肩担尽》,亦已加盖二章(“缘缘堂毁后所蓄”一章,吾嫌其纤巧,文亦不佳,久已不用,今所盖者为最近得意之章,印泥乃福建漳州新寄到珊瑚印泥,较旧用者胜),一并寄奉,余后谈(旅途疲劳,今后暂不出门,从事休息),即颂时祺。小兄子恺顿首。五月二日。前寄大作,容有兴当为谱画,又及。

五月十六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8.1×19.6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院西仁弟:尊示奉到。承询《一肩担尽古今愁》之画可否再作,若有足下友好嗜痂,自当遵命,并非绝对谢绝,不过此画返复写过数十次,实非偶然,可谓异闻,故前信谈及耳。属作之画,题意甚佳,自可照办。仆素喜陶诗,近曾连写屏四堂,皆陶诗句[此屏将在渝展览(作品共二百件,大半卖品,价格为润例数倍至十倍,藉此补助生活,藏画实不愿出赏也),装裱费时,展览会日期刻尚未定。倘竟无轰炸,则初夏或可开幕;如有轰炸,则须缓至秋末矣。]故于陶诗颇多画兴,勿念。惟近日俗事烦忙,须于旬日后动笔,恐劳盼待,先此奉达。承惠款润笔,实太客气,已领道谢。顺祝春安。愚侍丰子恺顿首。五月一六。

五月二十八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30.1×20.4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诸示均到,仆赴乐山二月余,归沙坪后又人事栗六,至今未能执笔作画(因迁居辗转不定,今已决定租地自建茅屋,约下月落成),尊属迁延,至以为歉,现租得一古宅(暂住一二月即迁),内一间荫凉聊可弄笔,不久当有奉报,恐劳挂念,先此奉达,余后陈,即问近好。子恺顿首。五月廿八日。

六月五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1.3×14.5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近来人事栗六,行踪不定,以致久疏笔墨。尊属至今勉强写报,另附小字条,乃去年在贵州兴到时书,偶检得之,即以奉赠,以赎稽延之歉。化龙桥不远,暇当图晤。舍下正在新建小屋,在沙坪坝正街附近,大约下月可进屋,文驾倘来游,亦可小坐。六月五日。子恺顿首。

八月二十三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8.0×20.8 cm.
释文  院西吾友:示奉到。方君赠润,乞代致谢。去冬吾友惠款,迄未清偿,此款暂请收入,尚不足也。弘一法师象,稍凉后当写一帧奉赠。册页润格,普通照一方尺算(附润例,此例九月起将改订,增为每方尺千元),但经吾弟介绍,可不拘例,请代为裁定可也。生活狂澜未已,为欲抵抗,我竟变了卖画人,常引为愧。秋凉盼能图晤,以后通信,乞寄“沙坪坝庙弯丰宅”(此乃自建茅庐,收信较为妥速,且永久也)。即颂秋安。小兄子恺叩。八月廿三日。

九月三十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8.7×10.0 cm.
释文  院西吾友:示欣奉到。佳作颇可入画,足见真情所发,自当为作长卷,他日乱平,可留永念。此画不谈润笔,盖非卖品可比也。弘一师象,因郑重故,不肯草率从事,故至今未奉。各方索者已达十余帧,不日当安排清净身意,一并写绘。贵同事中有魏敦夫者,乃仆小同乡,前周来此,谈及足下。仆近辞艺专,闲居在家,以读书作画为事,恢复抗战前十年来之生活,一时颇觉自由。足下公忙,请勿枉驾,仆入城时当迂道到化龙桥相晤也。前寄润例,有机会时代为宣传介绍,乞勿勉强可也。顺祝秋安。子恺顿首。九月卅日。

十月五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4.5×18.4 cm.
释文  吾弟嗜痂,常爱拙作,自当于兴到时写得意之作,寄请保存,蒙赠润笔,实太客气,领受有愧也。尊作诗颇佳,然原稿纷失,迄今未画,望再寄一稿,定当谱画,藉留永念也。仆秋来多病,久未出门,吾弟迁调后公事加忙,以致难得晤面,蜀道崎岖,通信亦胜如相见也。即颂秋祺。小兄子恺顿首。十月五日。

十月二十四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6.8×15.9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书画藏品至今日始完成,共十七件,乞收。此画题乃仆自己所喜者,由仁弟收藏,至为得所,盖仆自己全无收藏也。贵处有陈君来函索润例,今乞转送,不知认识其人否?子恺上。十月廿四日。

十月二十七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4.1×18.0 cm.
释文  院西仁棣:示及纸今奉到。前属画未报,良以忙乱之故,至谦。今当遵属,惟目下积件盈笥(成都、桂林、贵阳、上海都有画件,殊忙),不得不先到先应,尚请稍缓时日为感。来示索润例,今附奉二纸,对外限制而已,友好不须客气。如有嗜痂之人,请为宣传介绍可也。匆复,即问好安。子恺顿首。十月廿七日。前日奉上一信,想收到。

六月十四日札 纸本钢笔书 21.2×15.3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蒙赐隆仪,甚是不当。今拜领道谢。尊恙未愈,至祈珍卫。另邮寄上最近出版拙著一册,聊供清赏。即颂时安。小兄丰子恺叩。六月十四日。

八月二十四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9.3×18.7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示奉到。《教师日记》尚有第二集,但尚未付印,不知何日续出耳。“三净肉”乃佛教中名称,佛教戒杀,但不限定吃素,凡①不为己杀②已死动物③不得已故(如药品等)皆可通融,名之曰“三净”,言其虽吃荤而不犯杀戒也。但能不吃最好。仆抗战前吃净素,抗战后因应酬不便,吃“三净肉”(茹素习惯已久,大荤不能入口,只吃“肉边菜”耳),但心中常感不安。故能吃素时,即尽量避荤。近安居沙坪,即等于吃常素,于心稍安矣。曼殊诗“八尺箫”乃笔误,乞于该纸末代为加注,今另写纸附赠,即请哂纳。顺颂秋祺。小兄丰子恺顿首。八月廿四日。

三月三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6.8×15.8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仆腊月底返渝(在途两月余),即逢先岳母之丧(由筑逃难来舍途中得病,到舍即死,七十六岁),以致心身不宁,至今始复。贵友从军,今作小画赠之,乞收转。马一浮先生润笔,近改如何,我亦不明,另有友人亦托我求字,我今日已去信托写,并问新润例。请你即将宣纸封寄(马先生不能代办纸,必须寄去,纸内由你附一信,说另由我函洽补汇润资,更好)“乐山乌尤寺复性书院王星贤先生”(即收件人,我之好友),我另写信与王先生,请他写好直寄你处,并将润资数告我,由我一并补汇(另有友人托求字,亦不先汇,因不知数目)。润资,去年只一二千元(三尺立轴),今年即增加,亦不甚多,马先生一向歉虚也。顺问近好。小兄子恺顿首。三月三日。我乐山信与此信同发,你纸请即寄去。再:此间食油大荒,尊处有办法代买否?如有,乞尽多代购,派人来领。但必须代购,不可赠送,若赠送则我不要,因足下过去大过客气,故非先声明不可也。恺又及。

三月十三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33.8×13.5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油廿斤收到,承赠大砚大墨,领受道谢。近求拙书者渐多,得此大砚墨,将来或可多写。检旧藏字画各二附赠,聊答雅意。此字画原藏桂林,近有舍亲逃难来渝,为我带来,亦虎口余生,可作纪念耳。小兄子恺叩。三月十三日。再:油价缺若干,望再示。再:倘以后还有买油机会,乞代留意,多多益善。

三月十四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30.7×24.1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我寄存桂林之作品,承友人于万难中带渝,除前寄字画外,尚有小字条若干,皆当时兴到所书,或胜于勉强落笔者,今检若干奉赠,亦虎口余生,足供纪念耳。草请
春安。子恺泐。三月十四夜。

三月十九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8.1×21.2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今得王星贤先生函,知彼已有润例及信寄尊处,尊属润资一千元(单款一千元,双款则加倍)(吾弟寄去之纸,未曾声名双款,故彼写单款),即请直接汇去。马先生润例极低,使求者担负轻便,此公书法,当今首屈一指,吾弟不妨多求(以后即可直接寄纸汇款),并应多方介绍,勿失良机也(仆近亦求得五件)。即颂近好。小兄恺顿首。三月十九日。

三月二十七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5.8×19.2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示欣悉,邮汇千五百元亦收到,马先生润资千元已代汇去,邮资不需五百元,数十元已足,吾弟既汇来,仆即如数转汇与马先生,说明五百元是张君所赠邮资,此亦敬老之意,想吾弟必同意也。食油沙坪难办(价四百九十元,且常常缺货,比尊处贵一倍也),舍下有时缺乏,则用猪油、点洋烛。仆素食者,不喜猪油,则食无油菜耳。今后能蒙吾弟按月设法,使不致中断,则幸甚矣,估计舍下每月需用二十斤(但此是最大限度,平常十七八斤亦有之),本月何日有货,乞随时见示,当仍属工人来领,货价及前缺四百元,下次领货时一并奉上可也(此必须奉还,今日免得邮汇,后一并送上)。浙江大学教授南京郦衡叔先生,国画清丽,为时下所难得(仆不喜时下国画,恨其依样葫芦,千篇一律,毫无创意,独于郦君画深爱之,为其布局用笔之清丽),仆去岁收藏数幅(乃彼求售而仆选购者),今以一幅《秋山亭子》移赠,并加题跋,因无以为报砚墨之赠,借花献佛而已。该画工人领油时带奉(已裱,不便邮寄也)。即颂时安。小兄子恺叩,三月廿七日。

四月六日上午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4.7×16.7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示奉到。今着工人前来取油,附洋六千元,请先收,确数如已知,乞示,当续奉。外四百元,补上次不足,亦乞收入。附送郦作山水一帧,奉赠哂纳。马先生书法尚未寄来,不知尊处已寄到否?顺颂时祺。子恺叩。四月六日。

四月六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4.8×16.4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今上午忘记将画交工人,致劳询问,甚歉。本星期日有友返化龙桥,当托其送上。油收到,费神谢谢。油值缺少数目,尚请函示。即颂时祺。子恺顿首。四月六日。

四月八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6.2×15.7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今托陆剑南君(化龙桥交通印厂,此君每星期来舍唱戏)去便带上郦画一件,乞哂纳。尚有托者:尊处有否白糖可买?如有,乞随时代办,不拘迟早(分量多少亦不拘),附奉二千元,请先收,不足后补奉(倘无糖,此款即供下月买油之用,乞暂存,勿退)。油价定后,乞即示知,以便续奉。顺颂时祺。小兄子恺顿首。四月八日。

四月十四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5.8×15.8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示奉到。蒙设法购糖,至感。食油隔月供应,无妨,因舍下已于前日装置电灯,油可专供食用,隔月得廿斤,亦庶几不乏矣。下周内当遣仆来领白糖,并附璧不足之值。贵友索画,尽请将纸交仆人带下,万勿客气可也。即颂时祺。小兄子恺叩。四月十四日。

五月十七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5.0×19.8 cm.
释文  院西学友:近小患恙,久未报复为歉。今寄上画六件,乞转赠贵友,聊作纪念可耳。食油如可得,乞随时示知,以便派人来领。余后述,即颂时安。小兄子恺叩。五月十七日。

五月二十五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8.3×15.6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示奉到。照片甚好看,缩小了比原作更佳。今派工人送上国币9600元,乞买油二十斤,费神至感。《画碟余墨》我只翦留一篇,其余不知去向(一共只作二三篇,即不再作),今附奉,我自己不要,无须寄还。顺颂时安。小兄子恺叩。五月廿五日。

六月十五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19.6×11.1 cm.
释文  院西学友:《画碟余墨》中“捧”字误排“棒”字,令人不解也。足下是否办消费合作社?此间食油成大问题,不知尊处有办法否?近患牙病,草草问好。子恺顿首。六月十五日。

六月十九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7.0×18.4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昨日上歌乐山,回来始知受赠麻油八斤、僧烛十二支。仆前函原意,如油可代购,拟请代购耳,今受赠愧,甚不好意思。此间菜油每人每月限购四两(家有身份证六张,才得廿四两耳),今得八斤,可长期无忧矣,特此道谢。以后还有糖可得,更佳。但不可再赠,有时当由仆派工役到尊处领取并偿代价,是为至要。足下喜仆小品,诚知音之言。拙作不宜大,而购书画者必欲大,勉强以大字画应酬之,而以小品自藏。今选自藏曼殊诗二页、李后主画一页随此函附赠,非以报油烛,乃以答知音,即请代存,不题上款,如需要,他日可补写也。近患牙痛,昨上歌乐山乃为求医,今已渐愈,容后再谈。即颂近安。小兄子恺顿首。六月十九日。

六月二十七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7.2×18.7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示奉到。白糖及麻油有办法,甚为欣慰,即请代购:白糖廿斤,麻油尽尊处限量,多多益善。买定后,乞示知数量、价值,当即派工人持器及货款,前来化龙桥领取,费神至感。仆明日赴遂宁,约十余日返沙坪,容图晤谈,即颂近安。小兄丰子恺叩。六月廿七午。仆赴遂宁期间,来示有小儿华瞻代理,糖及麻油,彼自能派工人前来领取。

七月二十一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7.3×18.6 cm.
释文  院西吾友:昨自遂宁返,途逢汽车抛锚,非常劳顿,幸未致疾。承代办糖、油,复承厚贶肥皂、药皂,感谢殊深,只得另图后报,先此致谢。疲倦暂不多书。即颂暑祺。小兄子恺顿首。七月廿一日。

八月二十一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3.6×16.5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我成都归来,即迎胜利,归乡有期,甚喜甚喜。成都带来白折扇、书画奉赠,早想送上,因无妥便。今派专差走送,即请哂收,留作纪念。属画稍凉自当写奉(润笔万勿客气),今先赠胜利纪念画一纸,可留永念。麻油乞代买十五斤,月底、月初再派工人来领,货款数目先示,领时奉上。我出门约二个月,其间多蒙费神,至感,秋凉欢迎你来玩。八月廿一日,子恺上。

十月十九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5.3×16.6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近因忙于整理漫画,故属画延迟。今用另纸画十幅(内有田园画、漫画)奉赠,乞收。我定于十一月一日至七日,在两路口社会服务处开漫画展,非卖(但可预定重画),收门券百元。所展画200件,皆小册页(即今日送你的大小),乃从平生一切画中选出(战前八册画集及战时所作),向藏箧中,今整理付裱,在此展览,以为留别此山城之纪念。门票大约可够开销。倘看的人多,亦可赚些东归的旅费也。届时吾弟有空,请来一看。十月卅一日起登《中央日报》广告。有人说不须登,只要路上红布广告,尚未定也。油,还有二三个月,暂不买。因恐二三个月后要走。我大约住北平,不复返上海。余面述。即颂时祺。小兄子恺叩。十月十九日。

十月二十九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8.0×14.9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自藏画200(乃过去所作一切画中选萃),于十一月一日至七日,在两路口社会服务处展七天。仆自己亦住该社。附门票二,有暇乞惠临,便可图晤也。前寄上画件,想早收到,余后陈,即颂时安。小兄子恺叩。十月廿九日。

十二月八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4.9×15.5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示及纸收到,仆画债已清,近日甚闲,故即为动笔,写成四长条,皆田园趣味之诗及画。因闲暇从容,笔墨比普通者为精,可供保存纪念也。来示云及润笔,请勿客气,此为奉赠纪念而作,非卖品也。千万哂纳为幸。元旦左右,拟在城中再展七天(上次观者甚多,每日千余人,若在城中当更多也),正在觅会场,尚未到手。故何日实行亦不可知也。顺颂时安。小兄子恺叩。十二月八日。

四月十九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5.8×17.9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示由浙大转来(仆终未任课,闲居西湖边租屋,通信址如信面),万叶事,另备一函,便可去访钱君匋君,倘尚有未黏上者,必可让与。如已无余,则惟有再版时托留一份。来示云贵友曹君属写味精广告画,按期登报,又云长期撰稿,想是提倡茹素之护生画?倘是,当可应命(盖纯粹广告画,仆素不喜。惟护生画附带为味精作广告,则无不可也)。闻贵友亦长年茹素,想是佛教同志,以护生画作味精广告,既可宏法,又得宏业,乃两利之事也。承询润例,仆近不事公教,闲居卖画为生,故元旦曾定润例,附寄两纸,可借参考。但亦不斤斤计较。如属画,须示画幅大小、登在何报,以便绘制可也。足下所藏拙作,已分送友好,稍缓当写复员后江南新作数帧奉上。江南环境美好,画兴容比山城流亡时为浓,是以不肯作教师,而留连于书画也。杭州近日风光甚佳,何日有兴来游,当扫径欢迎。即颂时祺。小兄丰子恺叩。四月十九日。

四月二十八日札 纸本毛笔书 25.8×17.7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曹启麟先生前日来晤谈,意甚诚恳,仆本不画广告,因此和合粉与提倡素食有关,故破例应命。访单上拟印画十张(家庭、菜馆、寺院、学生、老人、新妇、幼儿、病人、夏日、旅行,共十题),其题目(诗句)至今日始完全拟定。画须从新创作,较为费时,大约五月上旬必可寄奉。仆意将画缩小用彩色印,较为注目。闻此种商品,广告之力甚大。故印彩色,可收大效。不知曹先生高见以为如何?先此奉达,即颂时祺。小兄子恺叩。四月廿八日。启麟先生均此。

十月三日札 纸本钢笔书 22.4×18.7 cm.
释文  院西仁弟:示奉到。施君横幅二件,前恐未决定,故尚未动笔。今当于双十前后写寄。吾弟欲得《儿童相》而藏之,此事仆自己亦感兴味,盖仆一向喜写儿童也。待笔债还清(因双